2012年10月4日 星期四

望鄉


兵工廠爆炸後,姚爺那一連繼續抵達舟山島,


北方軍隊全聚集於碼頭,按著口令陸續分批上了船。


姚爺站在甲板上望向家鄉,心裡可是百感交加,


惦念才結婚一年的太太,還有初生一歲的兒子。


碼頭上人聲沸騰,氣氛極為緊張,


此刻姚爺似乎感到回鄉之路遙不可及,
只能隨著「隆隆」船聲離開了舟山群島。


民國38年隨軍隊撤退到了台灣,


多年間輾轉找到山東姚家莊親族晚輩們,


發覺原來倒楣的還不只他一個人!


姚爺在部隊裡前後當了火伕兵、下士、直到上士士官長。


一路照顧十來歲被捉到連上的子弟兵們,有情有義地照顧生活起居,


直到這些小兵們長大當了上尉、上校退伍,


仍然叫他「爺爺」而視同親人。


 民國46年他跟部隊又調往金門,剛好碰上第二年八二三砲戰,


整整兩個月和同僚們蹲在戰壕裡被砲轟,補給線全斷僅靠乾糧度日,


這也讓他多了實戰的經驗。回到了台灣,部隊調來台北橋下與


父親認識,我當時才小學一年級。


幾年後被徵調到國防部長賴明湯將軍家當護衛,


回頭來找我們時,父親已往生。
他看著全家五個小毛頭孩子,


食指頻繁,於是發出惻隱之心,對我說:


「妳今年小學畢業,要不要再上初中?」


我低頭怯怯地回答:


「家裡沒錢可以讀書,姊姊她們一畢業,


就得到工廠去作女工賺錢!」


他「喔」的一聲,轉頭對著我母親說:


「我看到掛在牆上這麼多獎狀,就知道這個小孩很會讀書,


您不給她繼續讀是很可惜的!」母親很為難的告訴他:


「我知道這小孩年年得獎狀,可是我先生才走了半年,


經濟很困難,我每天必須到工廠去幫人家煮飯洗衣,


才賺幾個錢回來養小孩,哪有多餘的錢給她上初中?」


姚爺說:「ㄣ--這樣吧!以後這小孩如果考上公立的學校,


我來出學費,您就給個面子,不要讓她去工廠當女工。」


我母親勉為其難的應允


他又轉頭對我說:「妳喜讀書就讀下去,如果今年畢業考上國立初中,


妳就打這張電話,我會到學校幫妳繳學費,直到公立高中為止!」


小時候不懂事,不知人間愁滋味,也不該欠人人情---


但當時只覺得好高興,總算有人幫出錢繳學費,哪管以後如何回報?


就這樣糊里糊塗去考公立初中,直上高中。心想只要不去當女工就好。


如今的社會,要碰到如此無私不求回餽的好人,還真不容易。


等姚爺功成身退後,我也賺了錢,儘管他有終身俸可領,


我還是會給些零用錢,聊表多年的恩情回報。


老兵很可憐,民國38年隨著軍隊撤退,


政府一直喊口號:光復大陸。


姚爺日夜盼望可以回大陸,不幸等了30幾年髮都白了,


歸鄉之路仍然遙遙無期,他期待可以回老家與妻小團聚,


所以在台灣一直未再娶。。


73年親戚從海外稍來信息,他老家妻子健在,


兒子已經30歲娶妻生子。他聽到這消息很高興得來找我占卦說:


「真真!這是山東濟南姚家莊的住址,


妳幫爺爺卜個卦,看妳哥哥他們在老家過得怎麼樣?」


可當年我還在研習,每天忙著裁剪趕衣服,


並未幫人卜卦,所以很沒信心說:


「我功力還不夠,況且還要斷到山東濟南,不知準不準?」


可姚爺爺對我信心十足鼓勵著:「沒關係!妳試試看~」


於是硬著頭皮為他搖起金錢卦,詳細端詳一番說:


「他們過得還不錯,不過卦解,好像最近在為房產吵架~-!」


姚爺摸摸頭說:


「應該不會吧!我的房產和農地,目前是兒子所有。」


姚爺嘴巴是如此回應,可心裡卻掛念得很,於是悻悻然離開。


這一離開半年間沒跟我電話聯絡,原來是------


他想了辦法去參加泰國旅遊,到了曼谷跟團旅脫隊,


自己跑去大陸駐泰國大使館,委稱簽證掉了請他們補辦簽證,


隨後拿了簽證買飛機票飛回山東濟南姚家莊探親。


回到老家後才知道太太沒他的真情,居然嫁給姚爺的表弟,


讓他很傷感。前幾年表弟往生,又成寡婦,


回來找他兒子吵著要房產求供養,


難怪卦說的如此準確!在山東待了一星期,


妻子一直回來示好,他可氣得避不見面。


姚爺心裡嘔的是:他離開大陸可衷心等待與妻再團聚,


可沒想到才裡開幾年,妻子就失節嫁給姚爺的表弟,


他認為哪那個人都可以嫁,唯獨不能找內親嫁,讓他很沒面子。


發誓回台灣後,有人幫他物色對象,一定再娶~


兩岸當時未通,如果從大陸回台,鐵定會被警備總部抓去關,


於是靈機一動,從山東參加日本觀光團,


再從日本簽證回國躲過一劫,這樣總算了卻多年思鄉的情懷。